黑龙江省密山市人民法院

    不知何时开始，越来越多的人搬进了城镇，住在钢筋混凝土的楼宇中，随着邻里交流的减少，慢慢的节日的味道变得寡淡了许多。为了环保，一些大城市禁放烟花炮竹，过年仿佛就只剩下春晚、饺子、对联、彩灯，年俗似乎只有通过贺岁节目来回味。其实，年味一直都在，只不过更多的保存在乡土间。

    第一次去婆婆家过年，我就深深地被那里浓浓的年味给打动了。

    腊月二十三，是北方的小年，这一天主妇们要把饭菜做得丰盛些，因为这一天要祭灶、送灶神，婆婆家没有专门设灶王爷的神龛，只在灶台上方贴了灶王爷的画像。腊月二十四那正逢镇里“大集”，婆婆破例没有在家打扫屋子，而是带上我一起去镇上买年货。因为是年前最后一个大集，村民以各种方式从四面八方赶来采购。街道上摆满了摊位，红火的对联、炮竹摊前人头攒动。看到不少给孩子卖棉服版唐装的，沿街商店播放的二人转《小拜年》刚好唱到“都有新衣服穿”，十分应景。

    腊月二十五，公公去豆腐坊取回提前定的豆腐，那是自家粮食换的。留下一块当天趁热吃，剩下的就做成冻豆腐。婆婆一边用柴锅焅荤油，一边解冻过年要用的猪肉，年猪是刚上大冻的时候就杀好的，家家杀年猪都要宴请全村人，可惜我来晚了没赶上那持续近半个月的盛况。其实过年时荤油的用场不多，但是未婚青年要在过年那天挪动荤油坛，寓意“动婚”。腊月二十六、二十七两天，我们架起炕桌的一条腿，倾斜的桌面方便筛选红豆，熬煮好豆馅再团成乒乓球大小的馅团。婆婆要发面，还得把过年吃的肉、头蹄下货用料水煮熟备用。接下来两天蒸好粘豆包、馒头、包子，锅底剩下的沸水刚好用来给新杀的柴鸡拔毛。进行最后的厨具清洗，购买青菜。

    年三十那天一早，全家换上新衣，穿上“踩小人”的红袜子，公公在院子里挂灯笼，接电线，婆婆把食材改刀。东北的传统除夕大餐，鱼必不可少，鱼身保持完整，第一顿得留下一部分，预示“年年有余”。鸡爪猪爪寓意“招财”所以也是餐桌上的常见菜。

    城市里过年要贴的春联种类很少，乡下却花样繁多：粮仓的“五谷丰登”，压水井上的“井泉大吉”，鸡窝的“金鸡满架”，猪圈的“肥猪满圈”，牛羊栏的“三（羊）阳开泰”“六畜兴旺”……在贴对联和福字时，我惊奇的发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条幅，只有细长的一条，乍看像红腰带，上面有一长句吉祥话，在我不知怎么下手的时候，我先生飞快的刷了胶水，把它贴在了火墙上。我才知道，在这里，春联和对联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东西。灶台上贴了新“接”来的灶神，婆婆还特地用面捏了一个鸡窝和母鸡，摆在正下方。先生偷偷告诉我，鸡生蛋，蛋生鸡，这是祈盼新年还有好收成，日子越过越有。

    当大餐准备上桌的时候，婆婆把每样菜的第一勺都单盛出来，恭敬地摆放在西间的供桌前。餐桌上还要单独留出两副碗筷，那是给先人准备的。然后点燃一挂鞭炮、几个“二踢脚”，昭告全村，我们的年饭要开吃了。这顿大餐，人口越多的人家吃得越久，终于团圆的家人聊聊一年各自的经历，年轻人的轮番敬酒……待到酒足饭饱，夕阳西下，男人们又该忙着新一番的神秘仪式了。

    在我的家乡，年饭后要“踩岁”，就是在院子里放上豆秸，上去踩，让干燥的豆秸发出清脆的响声，寓意留住美好的时间。然后拉着爬犁去河套的冰雪上打滚，去除灾祸疾病。婆家这里的“拢火”却是我以前未见过的，天一擦黑要点灯笼的时候，要先在院子里拢起一堆稻草，火烧的正旺的时候添上芝麻秸秆，寓意生活节节高。借着这堆火烧纸钱，还要分出一部分，拿到屋子里的所有门后、犄角旮旯燃烧，驱除“不干净”的东西。虽然同在黑龙江省，但是可能因为东西部地区水旱田分布的关系，年饭后的习俗也有了这样的差异。

    碗筷洗刷完毕，大人小孩就开始串门。婆家这个小村庄只有三十几户，七拐八拐的都沾着亲，所以挨家拜年就不新鲜了，给小孩的压岁钱也少不了。一圈走下来，男人们聚一起打扑克，用这里方言叫“瞧牌”。女人们该回家准备包饺子了。年三十的饺子十分讲究，芹菜韭菜寓意美好，往往是馅料的首选。包饺子时放入一两枚硬币，预示着吃得到的人来年有钱花。饺子汤也不能浪费，家畜也要沾光，是希望六畜过年吃喝点好的，能多产仔，成活率高，增加主人收入。我老家过年时说话有些要注意的，比如蘸饺子的醋得叫“忌讳”，饺子煮露馅了得说“挣了”。

    新年钟声敲响之前，小孩子要摸门楣，希望快长高。钟声敲响之后，新年就正式到了，从这一刻开始七天之内，主妇不动剪刀针线，保一家和睦无争执；不向屋外倒垃圾，泼脏水，“肥水不流外人田”。提前做好的粘豆包、馒头、包子此时闪亮登场，炕头上纸包泥的笸箩里有花生、瓜子、榛子、核桃等，解馋抗饿，废弃的果壳还可以直接扔进炉灶。其实我觉得这些规矩都为了减少过年的忙碌，让一家人有时间好好享受欢聚的时光。

    头鸡二鸭，猫三狗四，猪五羊六，人七马八……根据传说女娲造物的顺序，乡民们精确地记着初一到初十都代表什么日子，哪天晴好就预示新年在哪一方面兴旺。初七是“人日子”，要吃饺子“破七”，这一天过去，一个真正的年才算过完。

    斗转星移，岁月轮回，游子满载着家乡的美食再次启程，无论走多远，乡土的亲情和年味就像风筝的线，紧紧地系着人们的心，让我们一次次去了又回。